1 每当夜幕降临,省城便会披上一袭缀满宝石的华服,光影流转间尽显繁华。但今日,这璀璨的夜色却与劳春燕的心境格格不入。昏黄的路灯下,她瘦削的身影像一叶风雨飘摇的浮萍,瑟瑟缩缩。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银行卡,如同握着一只烫手的山芋,灼得掌心发烫却不敢放手。薄薄的卡片重若千钧,如一张暗藏玄机的符咒搅动着心情,令她惶恐不安。 卡是秦荣给的。他费力地从被褥下面摸出它,混浊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像是交付一件珍
一 在那张简易型罗马椅上,李春音的上半身左右转动,两条笔直的腿稳稳固定着,一截裸露的细腰非常有力量,挤不出一丝赘肉。腰上边的胸部圆鼓鼓的,把运动内衣撑得很饱满。细长的颈项顶着一个发量丰盈的脑袋,如果是从下往上看,到此终于有了遗憾,稍方的脸型,薄薄的嘴唇,一只明显做过手术隆高的鼻子,但那双光亮灵动的眼睛往往能让人忽略这些遗憾。运动不影响她清晰地喊口令和讲解,汗水从额头流到颈部再流到胸部,在灯光的映
1 那白色……敷在窗前书桌上,又肆意泼溅到地面,晃出刀片似的凛冽。霜?被惊醒的甄真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不是霜,是月光。都四月了,哪有霜?月光透亮专注到现在……至少凌晨了,没退场,还打算与朝阳并行。不过那可是时间尚早的证明。 房门虚开,微侧身子的她卡在门缝里。月色映衬下,模糊身影逸出不知所措,兼并了傻气撞来,彻底撕开双眼。甄真闷声问道,干啥,你? 我怕睡过头误了你考试。卡在门缝里的她不打算动
1 要说去处,我常去小黄山,那山不高,山下住居民,有我同学马里。我们常到山顶玩,那里有小亭子,之后有小蓓。小蓓刚从大院搬来,我说她住够平房,想试楼房,喜欢上冲水厕所了。马里父亲说,我知道她,会使鞭子,能打烂一堵墙。男人夸张起来,嘴里能塞下千军万马,但马里父亲失去一颗门牙,口里全是风,像号角迎面扑来,常听不清说什么。马里听得清,反驳说再了不起,也是女的。马里父亲说要是舞耍起来,打你俩不成问题。我立
立体环绕声的婚礼进行曲,和着四十桌客人的喧哗声,在装修富丽堂皇的婚宴厅里,形成了一股股声音的浪潮。以致那悠扬的长笛声响起时,庄慧第一时间并未听到。直到混杂的声音在某一瞬间,似乎同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间歇,庄慧才猛地意识到,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来电显示,是金国玲。她有什么事呢?庄慧下意识地发问。走出被声音淹没的大厅,到走廊尽头,手机提示音依然没有断。庄慧接了起来。 只凭声音,庄慧仿佛都能看到金国玲
远雷鼓涌,大江上白浪翻溅。渡口处船只漂荡起伏黑黑沉沉,舵工们正把它们绑紧在木桩上,几个手脚快的,跳上岸随贩夫闲客们一片灰雾般往陆地方向回涌。江面宽阔,对岸的山此刻已掩藏在大雨中,此岸的山仍被十万风绳紧勒。我意绪昏闷,脚步沉沥从窗边踱回,唤了老仆,让他下楼,看能不能请那唱曲人停下。老仆下去后不久,曲声消散。 洪武十二年一场暴雨瓢泼赴至,风声尖啸,雨幕铅重。渡口上人群已散,剩下几条小船上的灯在越来越
腊月十六出嫁,半个多月后,转过年的大年初三,大姐带着新女婿回娘家。 这是大事,大喜事,是要请厨子的。良军哥和吴刚哥来了。一个是二姨家的大表哥,一个是二舅家的二表哥。我原来只听说他们喜欢做菜,后来两人从哪儿学的,跟谁学的,不知道。反正当我们家需要厨子时,他们都正好刚刚学成。大姐夫这个新女婿的到来,让两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在锅灶之上有了用武之地。那是两人第一次联手展示他们的手艺。两人并不知道,平凡的他
哲学是对忧伤的矫正。 ——[法国]齐奥朗 1 友竹花园位于外省的豫章故城,对于嘉靖年代的严嵩而言,它意味着远离帝京的偏僻居所。对于辫帅张勋而言,意味着辫子军何在?出现在外省花园的旧人都带着旧年月的气息,时间倒叙的迷宫,利玛窦的记忆术成了盲盒。一个蓄着仁丹胡子饰有勋章的男子,他的大檐儿帽像一只风筝后面飘着一根长长的线,一个满脸认真的流鼻涕的孩子攥着线赤脚在卵石路上奔跑。风中的鼻涕柔软和明
在西尼大叔看来,我看到的是一头普通的藏亚,而不是野藏亚。 是的,坐在轮椅上的西尼大叔确实是这么说的。 藏语把牦牛称作亚,也有称作仲的。 我问西尼大叔,到底是亚还是仲?大叔说是亚也是仲。 说话的时候,大叔深褐色宽檐儿牛仔帽向我的一侧微微倾斜着。我就是根据这个判断他说的是,还是不是。 藏语称是为“热”,称不是为“玛热”。 我一直没有搞清他要表达的是“热”还是“玛热”。 我们都喜欢有一句没
一 苟,苟,苟如野菜。 我说的野菜是“山油菜”,名字里虽褪了“野”字,但不等于它被农夫驯服,在田间地头抚慰周而复始的葱绿。起头的“山”字还在呢。由山遐想,它的栖息地势必在崇山峻岭里。那里,离村庄遥远。倒起说,村庄离它遥远,或浓或淡的炊烟有翅膀,但没骨气,飞不到原始森林里去。村庄和它的距离叫山高路远,道阻且长。 去深山老林采摘野菜,缘由是我家快没菜汤喝了。日常下饭的青菜叶、蔓菁叶和白萝卜叶制作
青稞长在高处,白杨河的水光,或长或短,或强或弱晃动在青稞上。青稞种在山谷口,阳光里,叶子油绿的光泽晃动在眼前,尤其夕阳下,金红的光让山峦、青草、青稞涂上金粉,宏大又辽远。晚风吹过,青稞集体弯腰向夕阳致礼,感谢太阳的温暖和炙热的爱护。 高原上,青稞生长期很短,寒凉的气候浸润了几百万年,依旧没有长出新的形状,无法离开高寒地区的青稞,成了高原上的风景和文化。比如在甘肃民乐县扁都口和青海门源县,长在天边
十一岁那年冬天是我人生的分水岭。在这之前,父亲一直都是好好的,我感觉到自己在那个东氿边的村庄上活着,而且活得很幸福。有一个完好的家,因为祖父曾是一个年代里的地主富农,所以家里的房子也比别人家的要大,青石的门槛高,条件相对要好一些。 我被亲情沐浴包围着,父亲一直都是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即便是有时做了他认为不合适的事情,也从来不舍得大声骂我,更别说动手打一记了。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做,又都有哥哥和姐姐在
“宋琳的诗歌一直植根于现实与现代性的探索,对现代城市的深入体验为他的诗歌开辟了一条区别于传统自然及乡村经验的道路。其诗气息纯正,厚实、沉稳、明润,同时飘荡着恍惚的不安,雅致而敏锐;在对自由人格的寻找中他再造了新的自我”,2020年诗人宋琳获得了南方文学盛典年度诗人奖,授奖辞是我拟的。今天再读宋琳新诗,依然看到他在写作上的流变,那是对历史、社会、生命的发现,它是外在风景,也是内在意识,是静谧中深邃的
起 风 五彩云袅袅,是风在涂鸦。 黄昏有太多即兴表演,你若以为 一瞥中如同收到了新年贺卡, 为何吉兆消逝得比救护车还快? 未看见就错过的福分没有别的补偿? 我不关心历史上的今天是否有风, 当它呼啸着正想变我为一只陀螺。 就在我每天必经的弘圣路上, 一棵樱花树裸露着根部,仆倒在街边, 你若听说过鬼拔树就不会不畏惧风。 而熟视无睹的人顶着风亢进, 不知“行有眚”①,那么倒霉的
那 里 那里的群峰向乌云顶礼膜拜 无风也沙尘飞扬 地底下的矿石跳出来 要做大地的耳环 尚能分辨湿地与料峭的出处 天空浅蓝之时,高原伸出胳膊 盆地伸出脚趾 女性的阴柔布满天道 一名叫作萨顶顶的女人 衣带与枯枝联袂 代替我,舞在那里 掠过黑白的眼睛,世界的眼睛 一群群远古的死者,就那么呼啸而来 枯枝走进新年 枯枝走进新年 春天老得不依不饶 牵挂的人在远方 也在流水
复 活 复活节。冬的寿衣 还在这,但墓穴 是空的。一位信使 自墓中来,告诉我们 一块石头如何被滚落 思想;一棵树点亮 自己的花灯照退黑暗。 路上有旅人 听到音乐吹响 自一根秃枝;一个孩子 为我们讲述那场事故 去年的,一台机器搁浅 在路边,因为缺了 汽油,如何被鲜花覆盖。 影 子 时不时就有这道影子 横落在我们道路上, 并非物质投射的。 是这个最初的
陈劲松:“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这是20世纪80年代流传甚广的一句俗语,我从小就耳熟能详。四十多年过去,广东至今依然是中国经济发展最活跃的地区之一,而省会广州和特区深圳则是拉动广东经济飞奔向前的火车头,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占据重要地位,两座城市的文学生态也因此呈现出独特样貌。作为粤港澳大湾区核心城市,广州与深圳的地位及作用不言而喻,其文学实践及成就亦各有千秋。总体来看,两座城市既承载着岭南文化
随着学界对“粤港澳大湾区文学”“新城市文学”等概念的讨论,广州和深圳作为大湾区的中心城市,自然受到广泛关注。两座城市均位于岭南,一座是历史悠久的千年商都,一座是迅速崛起的现代都市,从共时的维度看两者的城市文学,可以发现这些作品既有共同点亦有差异之处,呈现出两副相似又相异的文学面孔。谢有顺在谈及粤港澳大湾区文学时指出:“应该看到,好的文学从来都是对‘今天’的思考,是对‘未来’的思考。在今天,尤其需要
广州是岭南古城,深圳是改革开放新城。广深二城,一古一新,这一历史底蕴的差别,似乎决定了这两座城市文学风格的差异可能。但广州、深圳都是改革开放前沿城市,在地理区位上同属珠三角、大湾区,在城市现代化建设等方面也有着近似的脚步,这是两座有竞争关系,但更是相依为命相互成就的兄弟关系。在文学层面,广州城市文学能尚古,也能出新,深圳城市文学,有移民的进城故事也有新城市生活的全新表达。新世纪以来,广州和深圳的城